死去活来二
那天柳天天和丈夫去父亲的别墅料理一些善后的事情,车子驶进大门的时候她顺便对沈默说:“过几天你和我们出门一趟。”
“去哪里?”
“去一个海岛。”
“在哪里?”
“问那么多干什么?”柳天天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加了一句:“在马来群岛。”
“去多久?”沈默问完了也加上一句:“我家里有病人,我怕去的时间太长没人照顾她。”
这话把柳天天问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要去多久。眨巴两下眼睛,柳天天道:“玩得不开心就半个月,开心了一两个月吧。”
沈默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摇头。“我去不了,时间太长了,您还是另找别人吧。”
柳天天愣住了,还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过她。虽然原本觉得沈默不是个好人选,但见他直愣愣地拒绝自己,柳天天反而决定非带这个退伍兵不可了。“怎么?除了我父亲,别人的话你都不听吗?”
沈默淡淡一笑:“那倒不是,不过您也不能强人所难呵,我确实脱不开身。”
费宏宇见状,刚要插言,柳天天早已经接过话:“你天天白天照顾病人是吧?”
沈默点了一下头,但明白柳天天是什么意思。
“一个好保姆一个月不过两三千块钱,这一万块钱足够让这个保姆给你干两三个月的了吧。”说完,柳天天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叠钱,没等沈默说话便甩到了他手里,手缩回来的同时车窗也摇了上去。
这回轮到沈默愣住了,看着远去的车子,他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沈默知道自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被这个任性的小姐买断了。
不过沈默还有话要说,于是当柳天天办完事情开车出来的时候,沈默拖着僵直的右腿又迎了上去。
“怎么,嫌钱不够?”柳天天看着沈默正欲张口的样子,以为他是为钱而来。
沈默皱了一下眉。“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是去旅游还是探险呢?”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柳天天颇不耐烦。
“我的意思是,如果要去探险,就得准备一些相关的东西,免得有什么意外。”沈默解释着。
“都需要准备什么?”
“这是我刚才列的单子。”沈默说着,递过去一张纸。
柳天天瞧过去,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条条框框,她只看了几个大项就觉得头大了。
——体检、研究、计划、装备……
“体检?有这个必要吗?”柳天天瞅着沈默。
“当然有了,去探险之前必须要进行彻底的身体检查。最好还要接种必需的疫苗,像黄热病、霍乱、伤寒、肝炎疫苗。”沈默说起这些忽然话多了起来。“还要准备相关的药品,还要看一下牙医,免得路途中牙病突然发作——”
一听到牙医,柳天天打了个哆嗦,她最害怕牙医手中嗡嗡作响的牙钻,急忙截住了话题:“别说这个了,我带点药去就行了,你说说都研究什么吧?”
“探险之前要研究的东西太多了,首先你得有目的地详细的地图,越新版的越好;如果当地有居民还要了解他们的风俗习惯;当地海流、河流的方向、流速,有没有险滩;那里有没有山,高度怎么样?昼夜温差大不大——”
“行了行了,说的我头都大了。”这次打断沈默说话的是费宏宇。“我们不会去太久的,别弄那么复杂好不好?”
“但必要的装备还是要带的,要不肯定会吃苦头!”沈默一脸严肃,将费宏宇的话顶了回去。
“装备我们都准备了,特意买了新的旅行用具,连鞋子都是新买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柳天天说着,手指搭上了电动车窗按钮。
“旅行穿的衣服和鞋都很主要的,新买的鞋现在就需要穿,否则到时候不合脚你就遭罪了。”
听到衣服和鞋,柳天天忽然有了兴致,手指离开车窗按钮,将头探了出来:“都需要什么样的衣服啊?”
“马来群岛属于海洋性热带气候,衣服的散热性和防水性就特别关键,但防水性好的衣服又肯定散热功能不好,所以最好散热和放水的衣服各准备一套,根据不同的环境而穿。不过也要注意,透气性好的衣服只有在干净的情况下才发挥作用,一旦粘上泥土、灰尘就没什么效果了。而防水性好的衣服又不太结实,所以穿的时候也要小心谨慎。”
听着沈默的介绍,柳天天兴致索然。她原本把这次海岛之行想象成一次旅游,可经沈默这么一说,她觉得麻烦事还真是不少。
而在她琢磨的工夫,沈默又继续说道:“野外还需要睡袋,睡袋一般有人造真空棉和羽绒睡袋两种。羽绒睡袋轻便,但必须保持干燥,一旦被弄湿了就很麻烦。所以在海岛这个环境下最好选择人造真空棉睡袋。而如果时间长的话,那只有睡袋还不行,还需要帐篷。帐篷选择那种可防水透气材料制成的露营帐篷,除了在里面休息,还能做饭和日常活动。”
“我知道了,回头按这个准备。你没别的事情了吧?”柳天天想早点离开这个事情一大堆的沈默。
“还有重要的东西没说呢。”沈默不依不饶。
柳天天气鼓鼓地看了一眼费宏宇,然后有气无力地对沈默道:“那你快说吧,我还要回家休息呢。”
“还需要全球定位装置和无线电通讯设备。这些设备虽然价格昂贵一些,但很重要,特别是遇到危急关头就指望着它们来救命的。”
“知道了。”随着柳天天漫不经心的三个字,车窗已经摇了上去。
“还要——。”沈默话刚出口,车子已经从他身边驶了过去。
沈默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也不详细准备就冒冒失失地去,真没见过这样异想天开的女人。”
这点沈默倒是想错了,柳天天虽然异想天开,但对于生命安全却不马虎。车子发动以后,她就认真地看起了沈默写的那张纸。虽然这些复杂的内容将柳天天弄得眼花缭乱、甚至不明就里,但她看得出来这个沈默想得确实很周到。
“这个沈默看起来还真像是干过特种兵呢,一套一套的。”她将那张纸递给丈夫。“就按他列的单子去买吧,准备齐全了也安全,咱们又不差这点钱。”
费宏宇接过来,但同时嘴也抽动了一下。柳天天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从提包里抽出一张卡递过去。“这卡里有十万块钱,你先用着,要是不够我再给你。”
费宏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是他最郁闷的。他可以人前风光,挽着漂亮的太太出入花天酒地,每天都驾着宝马、吃着佳肴,享受着富翁的生活。但实际上却没有一分钱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他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顶着丈夫头衔的乞丐。
人就是这样,如果有一颗不知足的心,那么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快乐。而知足常乐的人,哪怕是吃着馒头咸菜,他也会觉得味美甘甜。
沈默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每天上午他都会来到“思健”康复中心八楼的一间病房,有的时候稍早一些,有的时候稍晚一些,这要根据路上的时间而定,但再多的偏差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而接下来做的事情便日复一日、雷打不动了。
“今天外面好热。”沈默冲病床上的一个年轻女人说着,然后坐到了床边。这句话是每天他来了之后的第一句话,当然要根据当天的天气而更换内容。
说完之后,沈默都会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女人,十几秒钟之后便会轻轻地叹口气,然后打开饭盒,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来的路上顺便买的,有的时候是馒头和粥,有的时候是油条和豆浆。这也要看路上的时间而定。因为沈默要换一趟车才能到康复中心,而他都是在换车的空当买早餐,如果第一趟车延误的话,那油条和豆浆就买不到了。可不论是哪种早餐,等到他吃的时候已经有些变凉了,可凉热并不重要,对于沈默来说,重要的是能守在心爱的女人身边吃早餐。
这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今天沈默的早餐是馒头和粥,他比平时吃得快一倍,不到五分钟便打扫一空。
“今天要忙一些了。”他擦擦嘴,笑着对床上的女人说。然后开始做下一项事情——轻柔地将女人的身体翻过来,由肩至脚细致地给女人按摩着身体,半个小时之后又换到另一侧。一个小时之后,再轻柔地将女人平躺到床上,这样沈默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这项工作每三个小时要做一次,免得病人因为没有更换体位而引起褥疮。医院里,是有专门的护士来做这些事情的,但在白天都是沈默自己完成,他觉得没有谁能比自己更细心,也只有这样他心里才更踏实。
以往,沈默在做完这件事情以后便会到病房的阳台去抽一根香烟,然后回来对着病床上的女人说话。但今天规律改变了。
沈默坐在床头桌旁,打开皮包,向外掏着东西。
先是一个长约二十公分,宽约七、八公分的小铁盒,接下来是十数样杂七杂八的物件,乱糟糟地摊在床头桌上。但沈默的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亮,似乎是看到了久违的老友。
沈默先将一个火柴盒打开,将里面的火柴倒出来,依次将火柴棍从中间截断,将没有火柴头的那部分扔掉,而后点燃一根蜡烛,将蜡油滴到每一根火柴头上。做完这些,他才将这些预备好的火柴放进小铁盒的一侧。
蜡烛的使命并没有结束,沈默将八根蜡烛都削成十公分长、两公分宽的条形,也摆进小铁盒里。接着,他将棉花捋成一条放在蜡烛和火柴之间将二者隔开。
这之后,沈默又拿起了针和线。
针线是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缝衣针线,另一种是鱼钩和鱼线。
缝衣针和鱼钩都是三根,大中小三个型号。沈默将针线分别装进小纸袋里,摆在小铁盒里面,之后又从桌上拿起一个放大镜和一只指南针压在针线上面,也用捋成细条的棉花与其他的物件隔开。
沈默做完这些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走了进来。
“我要的东西拿来了?”沈默微笑着问张茵。他和这个叫张茵的医生很熟悉,不仅仅是住院以后才相识的,更是因为张茵和床上躺着的女人是好朋友。
“医院就急着找我要这些东西,我还能不给你准备好?”张茵笑着将手里的几包药片和几个不同型号的外科手术刀片递给沈默。
手术刀片有包装袋包着,沈默直接放进了小铁盒里。而药片他则分别装进六个细长圆柱形的小药瓶里。药瓶上还贴着标签,分别写着:止痛药、肠道药、抗生素、酒精、漂白粉、高锰酸钾、甘油。
“你要这些干什么?”张茵看的莫名其妙。
“我要出一趟远门,还是个岛屿,所以准备一些东西。”沈默将药瓶也放进了小铁盒,叹口气又道:“以前当特种兵做下的毛病,出发前不准备周全了就心里不安。”
说着,沈默又将一枚硬币大小的水晶发光体放进了小铁盒。
“这是什么?”张茵问。
“它叫β灯,夜里用来察看地图非常不错,而且在夜间钓鱼的时候,它也是很好的诱饵。虽然比较昂贵但是经久耐用。”
“那这些都做什么用?”张茵指着小铁盒和里面装的东西。
“在野外的环境中,一些关键的物品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甚至能挽救生命,这个小铁盒就是装这些东西的。”沈默轻轻抚摸着这个不大的铁盒,虽然很久未曾使用,但铁盒仍然闪光发亮,看得出沈默平时一直在精心保养。“我们管它叫救生宝盒,虽然不大但能装进去很多东西,而且携带起来十分方便。”
张茵越发好奇了,坐在床边听沈默讲解起来。虽然她和沈默很熟悉,但这个退役特种兵从来没有和她讲过以前的经历,似乎那些往事已经被他尘封了。
“象这些火柴,平时的时候不起眼,但到了没有火源的情况下,它就特别重要了。不过这种普通火柴容易自燃,不太安全,所以用溶化的蜡烛油包住火柴头防止自燃,另外也起到放水的作用。而且为了节约空间,也将火柴后半截去掉。”沈默又指了指蜡烛。“这东西又能生火又能照明,关键时刻是无价之宝呢,削成条状也是为了节约空间。”
张茵瞅了瞅放大镜和指南针,这两样东西不用沈默介绍她也能明白作用,于是把好奇心用到了桌面上摆的物品上。
“这是什么?”她指着一条长长的铜线问沈默。
“这是圈套索线,用来布置陷阱或者圈套的。”
“那这个呢?”张茵将目光投向一条带着环形把手的物件。
“这是弹性软锯,作用可以抵得上钢锯,甚至能锯断很粗的大树。”沈默说着,将弹性软锯卷在一起放进了铁盒里。
正这时,张茵发出一声嬉笑。“你拿这个去干什么?难道会有艳遇?”
沈默顺着张茵的目光看去,原来她正看着桌子上的几个避孕套。
沈默哈哈一笑:“这东西不光有那个功能,关键的时候它是很不错的水袋呢,每个避孕套至少能装一升水的。”
张茵“哦”了一声,看着沈默将这些东西依次摆放进“救生宝盒”,又用剩余的棉花将空隙填满,她知道沈默的准备工作结束了。
“这次要去很久吗?”张茵问着沈默,但目光却投向了床上躺着的女人。
沈默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那位终日奇思怪想的柳小姐这次要游玩多久。“我担心的就是这点,所以刚才来的时候已经交了半年的住院费,我想这次出去最长也超不过半年吧。我只是牵挂宁雪。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多费心了。”
“有我照料雪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或许等你回来的时候,宁雪就已经苏醒过来了。”张茵安慰着沈默,也深情地看着病床上这个成植物状态的女人。
宁雪平静地躺着,俊俏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任何话语也不会激起她的反应,哪怕是微微蹙一下眉头,或是轻轻翘动一下指尖。
沈默早已习惯了这些,他甚至认为宁雪其实一直在梦乡之中,在宁雪的梦里一定有皎洁的月亮和翩翩起舞的云朵。那一定是充满着宁静安逸的梦,否则无法解释她久久不愿醒来。从这点来说,沈默竟希望宁雪能做一个恶梦,那样她就会大汗淋漓地醒来,然后惊恐地扑进他的怀抱。
这个白天,沈默一直微笑地看着宁雪,想象着她醒来时的样子。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噩梦已经开始降临了。
(明日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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