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美七年,揣着绿卡回家人间

《纽约纽约》剧照

陈焕生想还原出这些旧物件在他童年中的位置,再用手机拍下来,可惜卡带、收录机,连同北山、高中、父母……一些都在缩,都在往破里缩。

1

陈焕生在美国的第七年,那张卡片才终于落到他的掌心:硬塑质地,布满绿色条纹,左边是自由女神像,永垂不朽;右边是陈焕生的那张脸,写满了他的年龄。

这是他第三个本命年。

过第一个时,他还满脑子《魂斗罗》,红领巾缠脑门儿上,对着镜子洋洋得意;第二个,他还是站在镜子前,喷过啫喱水的头发硬邦邦的,那时他正恋爱,笃信自己和人家姑娘的爱情可谓是惊了天地。后来一想,无非就是牵手接吻,然后抱着宿舍床单去出租屋过夜,跑了那套千百万人都跑过的程序而已。

眼下这第三个呢?陈焕生摩挲着这张小卡片。自由女神的脸被涂满了指纹,他的脸也被他捂住了。他不愿照镜子,更不想看自己的脸。他孑然一身,这就是他第三个本命年。

为了这小卡片,他一直没回国。

咨询过移民律师,人家说不是不能回,就怕签证手续上出个万一。既然出来了,就想留在国外,弄到这张卡片儿。所以七年没回国,也没有想像中煎熬。

可拿到卡片,头一件事还是给家里电话,然后订回国的机票。

父亲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说:“正好,赶紧回来,你爷这回可是病重了。”

陈焕生挂掉电话,一边吸着咖啡,一边掂量“正好”二字的份量。

●●●

回国的航班最多只能飞到省城。而陈焕生从小长大的县城竟和过去一样,依旧不通火车。在美国总听新闻报道说国内如何如何发展,却和他的小县城没什么关系。或许有两个“国内”也说不定,一个在新闻里吓唬美国人,一个专属于他老家的县城。

以前在省城上学,陈焕生都是提前跑客运站订票,再坐七个小时的大巴回家。可眼下他人在美国,只好托了熟人。所谓熟人,其实是在美国认识的,人家瞄准时机回国发展,在省城落了脚。

当下给问了,回复陈焕生说:“跑你家县城那趟车没啥人坐,不用预订,现买就行。”

那趟车当天只发一次,陈焕生不愿揣着绿卡在客运站附近过夜,又想早点回县城看爷爷。可毕竟熟人不熟,不好催。

等省城下了飞机,晕乎乎地还倒着时差,陈焕生就被熟人拉去喝酒了,两年没见,也摸不准该聊国内的现在还是美国的过去。对坐在烤肉城,到了一点多,争着埋单,然后慌里慌张往客运站跑。窗口一问,对不起,票已售完。熟人急了,要跟窗口理论。

陈焕生当下找了司机直接问:“大哥,我下午必须走,你说咋办?”

司机是个奇瘦无比的中年汉子,偏偏脖上挂了个奇粗无比的金链,也不知是那链子让脖子给显粗了,还是脖子被链子压塌了。

“两百吧。”司机在驾驶座上歪脖抽烟,连个正眼都没给陈焕生。

熟人不好直说抱歉,反过来指着大巴骂骂咧咧,陈焕生还得反过来劝架。

一上车才发现根本没座。来回再看一遍,还是没座。脚下又黏糊糊的,原来是踩到过道上的一块香蕉皮。

这大巴陈焕生坐过无数回,逢年过节就超载,过道上坐满了人,七个小时,屁股能颠成八瓣儿。如今终于轮到他也坐这过道了。

“要不今晚就住我家算了?”熟人问。

“没事儿,就几个点儿,挺挺就到了。”陈焕生哪里肯犯这等人情。

“Motherf**k!你要能在美国过下去,就别回来。”

“谁说的,你这不发展挺好的么。”陈焕生笑道。

司机回头斜了陈焕生一眼,大金链子跟着晃了晃:“美国回来咋地?火星回来也没座儿!让你上车就不错了。”

2

刚来美国,陈焕生和几个中国人坐公交车回公寓,总能见着一黑哥们儿,梳西瓜辫,穿嘻哈裤,车里有空位从来不坐,非在过道上站着,腰间露出的内裤边儿在门扶手上蹭来蹭去。那黑人喜欢鼓着腮帮和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车里黄种人的脸。几个中国人被盯的不舒服,想以眼还眼,却一直攒不够脾气。只好自我安慰,“犯不着跟一老黑计较。”

如今回家了,陈焕生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犯不着。

“喂,咱家这车不让坐过道,不安全。”金链司机对他喊道。

“你说啥?”陈焕生摘下了耳塞。

“你不刚回国么?里面躺着,困了就睡。倒时差嘛,跟卧铺差不多。”司机掀开驾驶座底下的一道帘子。

陈焕生走过去,才看清驾驶座下是一口黑槽,棺材大小,正好能被帘子盖住。

“躺不躺?不躺下车!”司机又打开了车门。

众目睽睽下,陈焕生头冲后,脚向前,把自己身体倒着塞进那口黑槽。司机放下帘子,槽口被遮住了。一片黑暗。大巴跟着轰然启动,他只能往黑暗中伸了伸腿。

△那张小卡片意味着他在美国的明天,而这段时速一百二十迈的国道只是他人生的一个旁枝末节。图/VCG

刚登上回国的飞机,“近乡情更怯”之类的句子也会在陈焕生脑海里划过。现实却是黑槽中积下来的汗味脚味烟味,混成一股闷臭。客车颠簸起来,他一阵恶心。掀开帘子,眼前只有司机的鞋跟、裤管,还有裹着袜子的脚踝。

司机大概心情不错,脚踝正发出抖动,和着口哨的节拍。

他摸一摸胸前,硬硬的卡还在。他当然明白,这种长途客车按规定不允许无座乘运,司机无非是怕被路检的交警抓住而已。换句话说,揣着绿卡的他无非是一具价值二百块人民币的违禁运品。

陈焕生想不了那么多。他只是回趟家而已。公道、尊严或是体面之类的字眼太过抽象,远不如平安回家来得实在。或者说,远不如绿卡平安回家来得振奋人心。

行李仓里他给亲戚朋友准备的那些礼品可以被偷被抢,但绿卡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那张小卡片意味着他在美国的明天。而这段时速一百二十迈的国道只是他人生的一个旁枝末节。

移民局戳指纹那天,他曾见到一个墨西哥人,硕大的鼻子下开玩笑似地留着两撇小胡子,身上披着两面国旗,一面布满星条,一面印着鹰、蛇和仙人掌。墨西哥人先是掏出口琴乱吹一气,又拿手机咔嚓咔嚓对着自己和旗子猛拍。挥着警棍的白人保安高声呵斥,把墨西哥人和他的那些玩意儿一股脑儿都撵了出去。

在场的美国人都觉得好笑,就好像在自己家后院看狗追猫。陈焕生却笑不出来,因他深知墨西哥人到底付出过多少,才能走进这屋子戳这么几下指纹。

黑槽离地面太近了,从国道传来的颠簸震动让他难以消受。一浪眩晕连着一浪恶心。呕吐前,他摘下耳塞,猛然掀开帘子:“停车!”司机没听见。或是装作没听见,那双脚踝依旧在抖着。

●●●

陈焕生只好从黑槽里伸出手,握成拳头,碰了那脚踝一下。

“别动,危险!”驾驶座伸下来一支筋脉暴跳的手。帘子被盖上,陈焕生重又被黑暗和闷臭裹住。

再次掀开帘子,他调用了乡音:“大哥,你这趟车终点是咱县里吧?”

“是啊。咋地?”

“我家就县里的。我家人儿全在县里。亲戚在交警队,姓陈。”

司机不作声了。陈焕生放下帘子。

可帘子被司机掀开了:“交警队?谁?哪个姓陈的?”

“陈队长,我爷。”

“不早就退了么?”

“是早就退了。反正你看着办吧。”

对方沉默。帘子再度被司机掀开:“小兄弟,一出省城就停车,放你出来,行不?”

不论是爬黑槽还是坐副驾,倒也都是因为病重的爷爷,后来这一路,陈焕生坐在副驾驶出奇地舒坦。

3

县城下车已是深夜。这街道他从小谙熟,可路灯下看去,只觉得惨淡破败。起了几座新楼,却如同一个老去之人被强行套上新衣。

父母一起来接站。

七年前出国也是父母送站,从县城送到省城,一路送到北京。就像千千万万的中国老百姓,三口人在天安门广场合了一张影。也不知到底为什么,中了符咒似的,去北京就得去天安门,去天安门就得合张影。三口人的相片被陈焕生存进电脑,打印出来,贴在大洋彼岸公寓的冰箱上。这秋夜里,父母的身影从冰箱走到这县城,走到他眼前,难免亲切又哀伤。

他小时住的是平房,在省城上大学时被拆了,搬到父亲单位盖的家属楼。家属楼在他出国第二年也被拆了,好像全县的拆迁大计都是围绕他们三口人设计似的。

他拖着行李,被父母带进“名仕豪厦”,一栋全然陌生的高楼。

“行李这么沉,为啥不走电梯?”他问。

“电梯上个月就坏了,物业啥都不管,就知道收钱。你都不知道,前两天还有人跳楼……”母亲絮叨起来还是没边没沿。

“就三楼,上吧。”父亲已把托运行李扛在肩上。

楼道里是黑的,母亲在前面用手机照亮,楼梯拐角处晃出一辆被卸掉轮子的自行车,他和父亲一人扛一件行李在后面跟着。母亲打开了三楼二单元A号的门。

这就到家了?

●●●

父亲安置好行李,母亲煮了浑汤面。陈焕生冲过澡,边吃边打量这个陌生的家。

“这几年东搬西搬的,搬得家里东西你都不认识了吧?还有一些没舍得扔,都让你爸包了纸壳箱儿,放你屋了。”母亲怕他嫌面条儿干,又往碗里填了两勺汤。

母亲所谓“你屋”,无非是一间闲置的卧房。陈焕生自然也不认识。

床倒还是他以前睡过的那张床。床头堆着纸壳箱子,对面是写字台,他过去也用过。上面还是那张玻璃砖,压着多年前那张老照片:父亲,陈焕生,中间是父亲的凤凰牌自行车。当时陈焕生刚掉门牙,父亲骑着新买的凤凰自行车去幼儿园接他回家,母亲就在厨房炒豇豆。陈焕生兴冲冲跑进客厅,直奔这写字台,上面摆着一台橙色的收录机,梅花牌。

他吞下一粒从美国带回来的褪黑素,晕乎乎躺在床上。凌晨三点还晕着,眼睛却合不上。他在暗中盯了会儿陌生的四壁,便起来开灯,去厨房喝水,顺手拿把水果刀,划开床头纸壳箱上的胶布,里面全是旧时物件,比如那台梅花牌收录机,父亲当年出差去省城买的。彼时父亲很年轻,还买回两盒磁带,《故事大王精选》上下集。

“睡不着?时差还不行么?”母亲在门口问。

“我没事儿,妈你快睡吧。”陈焕生放下梅花牌收录机,熄了灯,睁眼躺在床上。

4

一阵鞭炮声让陈焕生睁开了眼。清晨六点半。他问谁家这么早就放炮。母亲指了指客厅窗子对面的高楼:“还能谁家放?你们班那小高啊!”

小高是他高中同学,长得人高马大,所有人都叫他小高,连老师校长都这么叫。小高家里不简单,本人虽没参加高考,却在省城读了师大,毕业回县里搞地产开发,十年间起了高楼无数,眼看就要包围整个县城。

炮声不断,陈焕生皱眉:“怎么放这么长时间?”

“新楼封顶,二十四层,放大地红,一层一万响,至少放到晌午吧。环境都被这帮有钱人给坑了。”母亲戴上口罩,出去晨练了。

所以回家第一顿早饭,是伴着没完没了的大地红。他大口大口喝着玉米面粥,问:“二十四层?咱家屋里光线这么破,是让他们给遮的吧?”

“别说光线了,花草树啥都没有,只有楼遮楼。盖楼又不是搞对象,贴那么近乎干啥!”母亲又给他盛了一碗。

“住咱这楼的人就不讨个说法?”

“连咱住这楼的?就连这楼都是他老高家盖的,跟谁讨说法?”

陈焕生撂下筷子,早上七点半,窗外是蓝天,屋里还得亮着灯,大地红如同阴雨般连绵不绝。母亲还在唠叨。

“县里房价涨得没那么疯,挑个好楼再搬。”父亲劝道。

△油条浆子或露天台球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没完没了一节节挣命往上蹿的楼。图/李晶

其实全县都在拆都在建都在搬,医院也不例外。爷爷住的病房被暂时移到县郊。

爷爷躺在病床上,眼皮虽跳,却睁不开。陈焕生不知道爷爷能否意识到那是他。他握住了爷爷的手。爷爷也握住了他的。那只手枯瘦且布满了老年斑,但毕竟还是温的。

爷爷年过八十,糖尿病好多年,眼睛早看不清了,每天四五顿,小半碗稀饭,伴着好几种药片。原本还能每天定时下楼走走,不想去年春节被鞭炮震了一下,摔在冰上就没再起来。医院,粉碎性骨折,只能躺病床上。

叔叔姑姑都来了,既是看爷爷,也是见陈焕生。当着一大家人的面,他竟哭了。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突然见到病痛和衰老把一个人折磨成这样,不能不哭。当然,在父母叔叔姑姑面前,这一哭刚好成就了他长孙的角色。这一幕很是了得。

爷爷闭着眼,虽很虚弱,但绝不像是所谓最后一面。父亲说的“病重”到底是什么意思?陈焕生百思不解。

“麻烦让一下,病人抽液!”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白服戴口罩的女医生推着仪器进来,连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抽什么液?”陈焕生问。

“你爷这糖尿病本来就带炎症,又躺这么多天,胸腔里积了很多液体,不赶紧抽了会影响呼吸。”

姑姑和叔叔搀扶起爷爷,父亲弯腰小心掀起病服:“爸,准备抽液了。”

爷爷双眼半睁半开,点点头,伸出颤抖的手。陈焕生上前握住了。

那医生一言不发,碘酒棉棒在爷爷背后涂了涂,便拆开一包注射器,针头粗大骇人。那针头开始往爷爷后背瞄。父亲笑问:“李主任,今天抽之前不扫一扫?”

医生看了一眼父亲,指着爷爷后背一块黄色斑迹:“还扫啥?上次抽的针口不就在这儿么?”

“也许上次这块儿都抽完了,抽不出来啥了。李主任先给扫扫吧。”父亲继续陪笑。

“咱家B超美国进口的,扫一次减一次寿命,扫多了也有副作用,再说还有那么多病人排号等着呢!”

爷爷双眼又闭上了,胸口一起一伏,后背那块黄斑中间的针眼清晰可见。女医生飞快地把针头插进去,用力往外抽,针筒里却一直是空的。爷爷胸口起伏的更厉害了,眼睛也大睁开了。父亲在爷爷耳边说:“爸,没事儿,马上就好了。”

女医生不得不拔掉针,“上次抽得是挺彻底。”

“对,上次抽完效果很好,我爸一点儿都不喘了。”父亲附和着。

“要不今天别抽了,再观察一下患者情况吧。”

“还是抽吧李主任,你看老爷子都喘成啥样了。”

“也是……哎,算了,我给你们扫一下再抽吧。只能耽误其他患者了。”

“谢谢主任,谢谢!”

美国进口的便携式B超终于派上用场了,屏幕显示出一条阴影。“你看,积液转移了吧!告诉你们尽量少让患者做不必要的活动,就是不听。”女医生扯下口罩,对着屏幕皱眉。

她重新带好口罩,碘酒棉棒在爷爷后背换个地方涂了涂,粗大的针头又插进去,抽出满满一管淡黄色的胸腔积液。爷爷闭上了眼,胸口不再大起大伏了。

“让老爷子好好歇会儿吧,来这么多家属反倒添乱。”

女医生走了。母亲告诉陈焕生:“医院看你爷这么久,天天都得陪笑脸,这帮医生护士哪个敢得罪?一得罪到头来还不是你爷遭罪?”

“你爷从交警队退休多少年了,住着老干部病房,药费国家都全额报销,这就谢天谢地了。”父亲忙前忙后一上午,给爷爷盖上被子,终于松口气,颓然坐在病椅上。

5

午饭陈焕生想吃点清淡的,可到底还是去了县里的一家狗肉城,因为叔叔说大侄儿好几年没回来,必须“整几样带劲儿的家乡菜儿”。

把狗皮剥开肉剔下来闷罐蒸熟就带劲儿了?陈焕生想起他在美国的邻居,一个独居的白人老妪,每天早上牵一条大白狗出来散步。那狗不知怎么瘸了,不叫不闹,只是专心地和老妪走着,狗在前,人在后,风雨不误。这算不算带劲儿?

他知道叔叔的脾气,还是夹起一片肥白的狗肉,蘸了蘸红彤彤的朝鲜辣酱。

“大侄儿,走一个!听你爸说绿卡拿着了?”叔叔的酒杯见了底。

“算是拿着了吧。”他喝了口啤酒,苦涩,冰凉。

“你把绿卡拿出来,我们看看长啥样。等以后咱也移个民,办张假的可让人笑话!”叔叔也不见老,酒桌上更是谈笑风生,哪里有半点饱受离婚官司折磨的样子。

那张布满绿纹的小卡片在酒杯肉碟之间传来传去,那架势让他忽然想起贾宝玉脖子上那块通灵宝玉。

“绿卡到手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吧?”姑姑对母亲笑道。

“说的就是呢,你都不知道急死我和他爸了。”母亲也笑。

“你们着啥急?卡有了,往那儿一摔,你看好不好使!”叔叔接过绿卡,往酒桌上一摔:啪!

“焕生,你妹妹下月结婚,你咋表示啊?”姑姑笑问。

“请他小两口儿来美国旅旅游,度个蜜月?”

“蜜月有啥好度的?再说他俩在深圳一个比一个忙,哪有功夫。要不这样,等你回美国,拍个视频,传过来就行了。”

姑姑所谓这视频的用意很明确:给表妹的婆家看看,咱们老陈家在美国也有亲戚。

表妹本科毕业就去了深圳,他在省城读研,然后出国,至少十年没见过。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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