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判断者说系列,花城2017年
羊的路(节选,全文见《花城》年5期)
在牧区,羊群是每天早晨最早走动的动物,它们从羊圈到牧场要走很长的路,但它们却走得很快,用不了多久便可抵达。它们到达草场后便散开吃草,从远处看,它们像草场上的白色石头似的一动不动。走近羊,便发现它们将头低下长久吃着草,很少抬头向远处张望一下。与所有的动物相比,羊对待饮食是最认真的,它们很细致,也很有耐心,视草地为天堂,视草为盛宴。
中午,阳光把整个山谷炙烤得滚烫,人踩在石头上,一股灼热便浸入脚底。羊这时候顶着毒太阳,四蹄也在滚烫的石头上乱蹦,但它们不会停下来,因为好吃的草都在山坡上,它们必须走到山坡上才能吃到那些好草。草叶都已被太阳晒得下垂了,羊们用嘴把低垂发蔫的叶片拱开,总是能找到藏在里面的嫩草叶。因为牧民主要靠羊挣线,所以他们经常说,人活命的路子在羊身上,羊活命的路子在草身上。一个地方有好草和好草场,便必然有好羊。新疆人说起自己的羊,常常都有一套固定的说法:我们家的羊好得很,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走的是黄金道,穿的是皮衣,最重要的是,它是还没有结过婚的羊娃子,所以大家好好儿地吃啊!
牧民远远地躲在树阴中,看着羊慢慢在山坡上吃草,如果它们要吃到山后面去了,牧民就大声吆喝一声,羊听到吆喝便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赶紧转过身回来。牧民的吆喝很厉害,用的是多少年传下来的放牧吆喝方式,羊听到后就好像鞭子抽到身上一样,会乖乖地顺着原路返回。
更多的羊在山坡上吃草时,经常会抬起头望一望天上的太阳,然后又低下头去吃草。只有牧民知道羊在吃草时抬头望太阳的原因,原来它们的时间观念很强,看到太阳在中天就知道到了中午,便估量着不能走得太远,否则到了傍晚归圈时就会让主人操心。牧民关心的是羊的肥瘦情况,只要它们长得肥壮就可以卖上好价钱,但到了那一天也就是羊的末日,而羊在吃草时却为主人考虑,时刻想着让主人更方便一些。
下午,它们又在山坡上吃一会儿草,便被牧民召唤声中往回走。山谷中很快便变得热闹起来,羊群咩咩地叫个不停,像是正在讨论着什么。它们的四蹄把尘灰踩起,使山谷中弥漫着一股浓密的,有些呛人的尘灰味。它们走出山谷后便排成一条长队,向处于戈壁中的羊圈走去。每一只羊都神情自若,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
羊的生存能力远远超出人的想象,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便可以看到羊把生存能力体现得淋漓尽致。沙漠不像在阿尔泰山上那样有阴有阳,热了可以躲在山的背阴面避一避,沙漠没有遮阴的地方,而且迎面而来并迅速将你遮掩的一直是灼热的阳光。渐往沙漠深处走便满目赤野干旱,而且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让人疑心走进了一个大火炉。
这时候很少见人走动,偶尔有之也都是嘴唇干裂的牧羊人,他们把羊群赶进沙漠,羊群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残酷的环境让他们脸上脱皮,双手上出现了不少皲裂的口子,但他们顾不了这些,每天都在羊群后面走动,急促的脚步把沙土踩得发出闷响。沙漠中有胡杨树、沙枣树、红枊等,但都被太阳晒得耷拉着叶片,似乎连一丝沙漠里的灰尘也承受不住。
这时候的沙漠里似乎只有牧羊人和羊群,明晃晃的阳光像刀子似的照射着人和羊群,也照射着沉寂的沙漠。有人说沙漠是死亡之海,所以沙漠即使被酷裂的阳光刺穿也会寂静无语,但牧羊人和羊却在沙漠中日复一日地踩出脚印和蹄印,并弄出一些声响,也许生命的本质就是在大地上留下痕迹,并使之发出声音。
这时候出现在沙漠中的只有羊和牧羊人,羊低头寻找极为稀少的草根,找到了草根便用嘴咬住往外拽,无论拽出的草根是长还是短,都是让它们活命的一口吃食。同样的事情如果换作是在冬天,羊就变得更加艰难,它们为了把冻在沙土中的草根拽出,便先用舌头去舔冻土,等冻土化掉后才把草根拽出。
人在这种时候可以在胡杨树下乘凉,但羊就不行了,它们维系生命的食粮就是干燥的沙土中长出的草,不论天气如何,它们都必须去吃那些草。草在这样的地方长得不易,稀少不说,而且缺少叶子,羊用力从沙土中扯出一两根草叶的时候,尘土也随之升起一团。中午时天气变得更加酷热,阳光更加刺眼。羊在这时忍受不了阳光,便不得不停止觅食,从山坡上走到谷底休息。羊学不会像人一样去树荫下乘凉,它们只会站在太阳中挨时间。但是羊慢慢地就有了办法,它们一对一对地走到一起,一只羊站着,另一只羊则卧到它的影子里乘凉。过了一会儿,卧着的那只羊站起,站着的羊便卧下,在它的影子里乘凉。四周寂静无声,它们就这样替换着相互乘凉,打发了酷热的一天。
羊来到这个世界,最终的命运是被人吃掉。造物主把羊和人分配成一者死亡,另一者饱餐的关系。羊死得似乎天经地义,无怨无悔,把自己的肉体奉献给人,让人果腹。羊在这件事上显得很弱小,没有选择命运的机会。人又显得多么心安理得,宰羊吃羊从来都不手软。时间长了,这一切便显得顺理成章,没有谁怀疑有什么不妥。就连人看羊,也形成了固定的思维模式,不会从另外的角度去对待羊。羊的生命意义,成了最终被端上餐桌的简单存在。但如果换一个角度看羊,会不会看到羊美丽的一面呢?牧民对羊有更独特的感受,他们说,人看羊时就是一头羊嘛,就那么个事情嘛,简单得很嘛。但人不知道羊如何看人,人在羊眼里是什么,人永远都不知道。
牧民有时候说到羊,会有比别人更深的感受。他们说,每个人都说是人放羊,其实呢是羊在放人,羊吃草的时候吃到哪里,人就得跟到哪里。羊知道哪个地方有好草,它们边吃边往那个地方去了,但人却不知道,所以人只能跟着羊走。羊还知道哪个地方有水,吃到一定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向那个地方走去。它们从不乱走,也从来不会迷路,聪明和有经验的牧民跟在羊后面,总是能够找到水。
有一位牧民曾说,在阿尔泰牧区有不少人能所懂羊语,羊咩咩地叫几声,他们就能听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在放牧的时候如果羊走远,他们就爬到山脊上朝山里喊几声,羊听到后就会向他跑来。这样的事情往往发生在黄昏,夕阳在草地上像铺了一层金子似的,羊群就在这层金色的光晕里跑动,浑身闪闪发光。
人懂羊语,可能与游牧生活有关,但人却不懂羊的眼神。有一次,一位牧民正在走路,突然发现一只羊用平时从未见过的眼神在看自己。他走过去,见它的眼神特别镇定,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他凑到羊跟前,羊仍是一幅镇定自如的神情。他不明白一只羊为什么会如此镇定地看一个人,这件事的答案在羊的心里,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后来,他又遇上了那只羊,他想起它上次注视自己时的神情,便觉得它会认出自己,会像上次一样投过来专注的眼神。他在那一刻很紧张,远远地等待着那只羊走到自己跟前来,但那只羊却没有认出他,扬着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一下子失落到了极点。紧张的期待和意外的失落,使他如坠云雾,愣怔半天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一只羊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会那样看他,而隔了不久,再次碰到时居然像不认识似的?这个问题的答案装在羊心里,人不得而知。
神说,在新疆一定要爱羊。其实,这是我替神说的,我觉得神应该说这样一句话。在新疆,一个人和羊到底有怎样的关系,这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也许只有神知道答案。
我在新疆生活这么多年,接触和听说的羊故事数不胜数,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吐尔逊的那只羊。年8月,我第一次踏上帕米尔,因为高原反应的缺氧气,十多天的高原生活完全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下山翻越达坂时,我突然看见达坂半腰有几条明净的线条,那是羊群长期来回走动踩出的路。羊在不可能有路的地方走出了一条路,我觉得羊真是伟大。
后来,我知道放牧这群羊的牧民叫吐尔逊,于是我便去找他。他是住在小山洼里的牧民,养了一千多只羊,据我的观察,一千多只羊在大戈壁上一点都不显眼,但当我问他一头羊值多少钱时,他略为自豪地说,五百元,山上收是羊的人开着大卡车上来,一只一只地数我的羊,数完了把账一算,我的羊就变成了钱。我替他一算账便大为吃惊,这个穿陈旧衣服而且家住高原深山中,靠烧马粪取暖,很多天才吃一次像样的饭的人,却拥有五十多万元,在那个年代五十多万可是一笔巨款。
我问他这么多羊怎么来的,他嗨嗨一笑说:“大羊么下小羊,小羊长大了再下小羊,小羊再长大再下小羊,一大群羊就是这个样子来的,快得很。”他如此轻松幽默的说辞,足以让那些想发财却摸不着门道的人悲哀!我观察他的羊群,怎么说呢,他的羊与别人的羊别无二致,肥的圆嘟嘟的,瘦的走路好像摇晃。草是一样的草,水是一样的水,但羊吃了喝了后却长成了肥瘦不一的羊。生命在世便也就如此,发生在羊身上的事情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与我聊了一会儿羊的事情后,便赶着羊走了,我看见他与羊混在一起,变得也像一只羊,让人难以分辨。这些长年放牧的人,如果让他们离开牛羊和牧场,他们反而会不自然,而一旦与牛羊在一起便得心应手,能干出让人惊喜的事情。
一年后,一位朋友约好了吐尔逊,叫我去他家做客。我刚一进门就听见吐尔逊正在大声对朋友说,他为大家准备了大块手抓羊肉,你们两个肩膀扛一张嘴来,就好好地吃,把羊肉吃得一点也不要剩,剩下就是不给他面子。在新疆吃大块手抓羊肉总是让人兴奋,所以我们很激动,急忙在四周寻找煮肉的大锅,但是什么也没有。有人已迫不及待,便问锅在哪儿,肉开始煮了吗?吐尔孙用手向院子里指了一下说,在那个地方。我们向院子里望去,一棵核桃树上拴着一只肥嘟嘟的羊,一眼便断定能割几块过瘾的大块肉。刚进门时我注意到了这只羊,它可怜的样子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我知道在老乡家做客,更吸引人的是他们的食品和独特的待客方式,所以我便直接奔向吐尔逊的房中。现在看来这只羊在今天将结束它可怜的生命,但它却对死亡浑然无觉,睁着一双纯洁的眼睛,打量着我们这些从名义上而言是来做客,但实际上是来吃它的人。我在心里说,羊啊,你不知道,我们可是来消灭你的,上天注定你长得越壮,便越会被人吃掉,这是造物主给你和人界定的生命关系,多少年都没有改变过。
大家一致要亲自杀羊,吐尔逊笑着说那就看你们的。三个小伙子挽起袖子,握着刀子走向羊。羊扬起头又咩咩叫了两声,它的声音洪亮而坦然,像是对他们三人不屑一顾。他们没有搭理羊的叫声,同时向羊扑去。但是,杀羊的情景完全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羊虽然被一根绳子拴着,但它灵巧地躲闪过他们刺过去的刀子。他们于是杀性大发,复又扑过去企图把羊按倒在地,然后用刀子把它宰掉。但是他们显得很笨拙,有一个人居然一头栽倒在地。另外的几个人在扑下去时明显露出怯畏,怕羊尖利的双角刺进他们的身子。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徒劳地退开了。
吐尔逊笑着说大块羊肉嘛,是不容易吃到的啊!他走到羊跟前抚摸羊的头,并在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奇异的声音,乖顺地向吐尔逊靠过来,并闭上眼睛,有了一种沉醉的样子。吐尔逊继续发出对羊具有吸引力的声音,羊缓缓地卧倒在吐尔逊脚边,吐尔逊握着刀子轻轻刺进了它的喉咙,羊没有挣扎,甚至连四蹄也没有颤动。等吐尔逊把刀子抽出,如注的鲜血便从它脖子上喷出,吐尔逊脚边的地上便犹如绽开了一朵红花。
我们惊呆了。顷刻间,一只充满灵性的羊和吐尔逊,不但彻底将我们震撼,而且在我们眼前展开幻象一样的世界:神秘、宁静、从容、而又安详……坐在吐尔逊的土房子里吃抓肉的时候,我记起那天的日月是年2月10日,透过小窗户,便看见帕米尔的雪峰正在闪闪发光。
后来在牧区听说了很多关于羊的故事后,便让我相信羊是能够创造神话的动物。听着那些故事,犹如觉得一只只羊走到人面前,开口向人说着话。有一只羊在一个断草的冬天,自己跑到雪地里去寻草吃,哪里还有草呀,已有好几批牛羊吃过好几遍了,地上的蹄印比草根还多。它看见一棵树上有叶子,便从高处向下奔跑,到了树跟前突然腾起,用嘴咬住一根树枝,和树枝一起向下落去。树枝咔嚓一声被折断,它则重重地摔在地上。有几只羊看见它从地上站起后摇了摇头,然后把近在嘴边的几片叶子吞进了嘴里,便模仿它的样子也从树上弄下有叶子的树枝。它们疯狂地抢吃树叶时,四蹄把地上的雪踩得乱飞。这是一只羊创造出的神话,那几天有很多只羊都学会了那样吃树叶的方法,也算是度过了一个难关。
在一个山谷的尽头,有一处悬崖,发生过一对山羊的故事。那个故事很美,据说在别的地方也发生过,只是在那儿发生时被牧民看见,就变成了在牧区流传的一个固定版本。两只山羊,一母一子,被一群狼追到了那个悬崖边。牧民们在另一座山上看见了这一幕,他们为救黄羊大喊大叫,黄羊母子听到了他们的叫声,只是无望地扭头看了看便又转过头去。狼群也听到了他们的叫声,因为牧民远在另一座山上便无所顾岂,继续嗥叫着向黄羊母子逼了过去。一母一子看了一眼狼群,突然发出一声嘶鸣向崖中跳去。在半空中,幼子在母亲的背上用双蹄一点再次起跳,落到了对面的一块石头上,而它的母亲却在崖底传出一声嘶叫,小黄羊探头向崖底张望,但黑乎乎的崖底没有一丝声响。母亲用自己的死为小黄羊挽回了生的机会。牧民们后来下到崖底,将那只山羊摔碎的身骨捡起,葬在了一个太阳一出来就能照到的地方。
其实,听羊的故事也是一种享受。在阿尔泰的牧场上,下雨时牛羊出去吃草,人留下来在帐篷里喝酒、聊天,讲一些以前发生在牧场上的事情。在一个雨夜,人们给我讲了一个羊吃羊的故事。以前有一只长得肥硕壮实的羊,主人因为喜欢它便叫它为块。在牧区,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一只羊值多少钱,被称之为块的这只羊,羊角值5块,皮子值30块,肉值65块。在那个年代块钱是个大数字,所以那只羊就像村子里的能人一样很有地位。后来有一天,它突然在草地上打滚,四条腿不停地抖动。所有的羊都在专心致志地吃草,被它的举动吓得四散而去。当时牧民都在远处,所以没有人看见它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过了一会儿,它一跃而起向河边跑去,羊群纷纷给它让道,它跑到河边一跃跳入水中,但四条腿还是不停地发抖。它又从河中冲出,跑到一只羊跟前狠狠地咬了它一口。那只羊嘶鸣一声跑向别处,奇怪的是它居然不再抖了。它摇摇头,感到浑身舒坦了,便又去吃草。但在第二天的同一时刻,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又出现了。于是它又打滚,发抖,奔跑。后来它重复前一天的办法,又冲到一只羊跟前咬了它一口,咬完后果然又好了。
这样的事情在每天的那个时刻准时出现,那只羊养成了习惯,每次都选一只羊咬一口,才能止住那痛苦的抖动。终于有一天,一位牧民看见那一幕后大吃一惊,回去告诉了人们。人们开始议论这只羊,有人说它中邪了,必须除去它,否则它会给牧场带来灾难;也有人说,这只羊已经变成了狼,不然它为什么要咬羊呢?幸亏被咬的那只羊跑得快,否则就会被它吃掉。
不久,人们就将它的行为告诉了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听了后大吃一惊,羊吃羊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现在大家议论纷纷,他感到责任重大,便决定仔细去看看,看它到底怎样去吃别的羊。他不相信一只羊会去吃另一只羊,就像一个人不会去吃另一个人一样。第二天,他藏在一块石头后面,到了那只羊发作的时候,它果然像人们说的那样开始打滚,发抖,并很快扑向一只羊,狠狠地去咬那只羊的脖子。他气极了,好一个残忍的家伙,果真与人们说的一模一样。他从腰带上抽出“皮夹克”(刀子),冲上去将它一刀刺死。它尽管值块,但它如果一天咬死一只羊,没几天他就赔惨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宰了它。事后,他突然想看看那只羊到底是为何要去咬别的羊的,等他掰开它的嘴一看,顿时便惊呆了:它的满口牙都有洞,有小虫子正在牙洞里爬出爬进……他默默地把它的嘴合上,扛到后山一声不响地埋了它。
他没有给任何人讲,那只羊是因为牙蛀虫,在痒痛难忍时才去咬别的羊。正因为他没有向人们解释清楚,后来的事情便发生了微妙的反应,牧民们由怀疑那只羊开始,继而又怀疑他身上有邪气,慢慢地便把他的羊群隔开,到了最后便不再与他来往。他很生气,我把一只块的羊都杀掉了,而你们却如此对待我。但他仍不向人们解释什么,从此变成了一个孤独的牧羊人。几年后的一天,村子里有一个人突然牙疼,疼得受不了便在地上打滚。那位牧民走到他跟前伸出胳膊说,咬我一下就好了,那个人不明白他为何要那样,犹豫着没咬,他大声说,快咬,肯定能行。那个人就咬了,果然不再疼了。事后,那个人要谢他,他指着被咬肿的那个地方说,没事,你能把我咬肿我很高兴,说完,他高兴地笑了起来,人们都不明白他为何那么高兴。
现在想想,人们给我讲着这个故事时,其实已经揭开了故事的谜底。我觉得这个故事很真实,一只羊的牙生虫是可信的,牙痒痛难忍时去咬什么东西,使之麻木也是可信的。那位牧民因为将一只无辜的羊杀死而保持了沉默,甚至甘愿忍受人们不公正的对待,实际上是一种负罪心理。这一切也都是真实的。
正因为一切都很真实,方使我感到沉重。不知为什么,自从听了这个故事,我在牧场上走动时碰见一只羊,就莫名地心里一紧,觉得它正在吃鲜嫩青草的时候,牙已经长出了虫子,把它的牙钻出了一个又一个洞。
碰到一个牧民,我便又忍不住想,不知他在放牧时忍受了多少不被外人所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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