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牙疼不是病

“老大，听说你丈母娘要来了，洋哟，幸福哟！”老四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抱着两只胳膊、斜倚在床架上，对华子打趣说。

“啥子幸福嘛？你嫂子牙疼得不得了，等几天还要去取掉。”戴着一副眼镜，刚洗了澡，头发带点自来卷的华子，边收拾床上换下的衣服和裤子，准备拿到洗衣间去洗一洗。

“嫂子的牙还疼呀？那个猪油炖绿豆不管用么？”正在看小说的老五从对面上铺欠起身，笑嘻嘻地问。

“管用倒是管用，大嫂剩下的半锅绿豆遭你娃子嗨完了。”老三埋下腰，正在系球鞋带，抬起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贝牙，亮闪闪地朝老五抻下来头揶揄道。

“嗨，哪个想得到，医生检查才说是智齿，都20好几的人了，才长了一颗智齿，一开始还以为是风火牙呢。”华子边说，边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往洗衣房走去。得抓紧时间把衣服洗了，一会儿还要去找女朋友，商量迎接她妈妈的事呢。

1

这是周四的晚自习时间。华子洗完衣服，就匆匆忙忙拿上书，从宿舍下来。秋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校园。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晚霞的余光把几朵棉花似的云彩染得金红金红的。树叶仍然是绿茵茵的，小花园的花坛边，几丛菊花开得郁郁葱葱。秋风带来了许多的凉意，偶尔有几片落叶飘到小花园的石桌上，跳几跳，蹦到地面上给秋蚂蚁当小伞。

到女生院门口，华子叫住一个端着饭盒正匆匆往里走的女生，让她带话给的惠子，说有人找。

一会儿，一身蓝花花裙子的惠子从女生院门口跑了出来，左手捂着腮帮子，右手挎着书包，皱着眉头。

“哎呀，惠子，走慢点嘛，牙还疼不？坚持得了不，要不咱们现在去医生那拿点药，止止疼”华子心疼地迎上去，接过惠子的腰背。

惠子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摇摇头，含混不清地说“人家还不是怕你久等着急嘛！”

“着啥子急？不早就练出来了，等再久都不久，等得越久越幸福呢”华子笑嘻嘻地接过惠子肩上的书包，看了看惠子。

惠子摆了摆腰肢，要照往常，肯定要因为华子对这等久的幽默而争几句嘴。这会儿牙疼顾不上，以肢体语言略微表示了下不满。两人就拉拉扯扯地朝自习楼走去。

2

星期六上午，惠子正在宿舍里陪着妈妈说话。妈妈坐在下铺菲儿的床上，摇着一把芭蕉扇。说来也奇怪，这几天牙齿疼得喝水都疼，一见了妈妈，惠子的牙疼倒不那么疼了，恢复了常态。惠子拿起笔，练起钢笔字，和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同寝室的另外六个人都不在屋，出去玩去了。惠子正说要给妈妈到学校的宾馆住的，菲儿说，老朴的哥哥搬走了，她正好去老朴那里住几天，叫惠子就让妈妈在她床上睡。

“妈妈，你们是不是收到了我的信，说我牙疼来看我的？”惠子问。

“没呢，收到了你那封说要毕业的信，你爸爸喊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让我提前帮你搬一点回去”妈妈回答。

惠子“哦”了一声，低下头写字。

“惠子，你信上说的华子他对你好不好嘛？”沉默了一会儿，妈妈问。

“还可以吧，这回牙疼，门口小卖部的大爷说可能是风火牙，给了个偏方，说用猪板油炖绿豆，喝几顿就好了。然后他就到附近菜市场称了半斤猪油，又买了生绿豆，到他们老乡那借了油炉子和小锅，在他们寝室偷偷给我熬好，然后用饭缸端给我喝。”

“嗳咦，那还能喝么，那得多油？”妈妈把脖子一皱，摆了摆头，眨了眨眼，仿佛喝那油汪汪的猪油绿豆汤的是她自己，连连地打着颤抖。

惠子咯咯咯地笑了，说：“是呀，我是喝不了那个东西，油死人了，听说剩下的被他们寝室的兄弟们分了”

说着，惠子和妈妈都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正说着，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人影一晃，一个人闪了进来。惠子一转身，张开嘴正要喊出来，却是华子喘吁吁地进了门。

“你咋进来的？”惠子有些惊喜地问。

“趁外面大爷不注意，从电视房溜进来的。”华子犹自有些惊魂未定地说。

惠子赶紧站起来，扯着华子的袖子，对妈妈说：“妈，这就是华子。”

又对华子说：“这就是我妈。”

华子一下子收束了笑容，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阿姨好”，惠子的妈妈也从床上翻起身，忙不迭地穿上鞋，坐在床沿上，向华子问了声好，上下打量了华子一下。

华子就问惠子的妈妈是怎么来的，路上赶车挤不挤。惠子一见，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然后，他们就陪着妈妈到学校食堂去吃饭。妈妈说有些晕车，他们就给妈妈买了一份稀饭，炒了两个小菜，一个西红柿鸡蛋，一个虎皮青椒。

惠子的牙还是吃不成饭，也要了一点稀饭。华子还像平常一样，打了两个菜，一个馒头，把馒头掰碎了几块，给惠子喂了。食堂里来来往往的学生都拿眼睛看着这三个人。

“是嫉妒的眼神。”过后华子不无得意地对惠子说。

3

一年后，华子来信说要惠子劝劝她爸爸妈妈，说要等他，和他结婚。惠子把这封信给爸爸妈妈看。

爸爸埋怨惠子：“这么远，怎么结婚，结了婚，两人住在哪里？家安在哪里？当初叫你在学校不要耍朋友，不要耍朋友，参加工作了再耍，你偏偏不听！”

“怎么不听了？我怎么不听了？”惠子抢辩道：“我生智齿，饭也吃不下，水也喝不成，他想尽办法给我找偏方，医院去看。医生说要拔牙齿，我从小就怕疼。我妈来了，明明知道我第二天就要拔牙了，头一天就急着回了家，说家里农活忙。他是外人吗？是外人的话，就那么放心地把我交给他了。自己妈妈走了，把我交给一个外人这样看！拔牙那天，是他陪着我去看的医生……”惠子说着说着，眼泪已经下来了。

爸爸非常生气地、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妈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再不说话。

早上，在北方的家里醒来。惠子赶忙给要去学校早读的孩子热奶，蒸鸡蛋羹。华子蹲在厨房的垃圾桶旁剥着蒜瓣，对惠子说，我们这像不像在过家家。

像，像极了，一过过了二十多年啦！惠子白了华子一眼，抿着嘴，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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